栾世萍

我很小的时候，就从大人口中学会了一句济水几乎家喻户晓的顺口溜：“西街能，玩活龙；北街拙，装老鳖；东街傲，演高跷；南街强，背背桩。”这句顺口溜，说的就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期间，济水的四个村（后来叫作居委会）拿出来的“绝活”。它们耍起来各有各的“风格”，似乎也体现出了不同地方人们的“个性”差异。

我对我们南街的“背桩”情有独钟。它一度远近闻名，经常作为街道元宵节民间文艺汇演的压轴节目。我们这茬七十几岁的老人中，就有小时候亲自上过“背桩”的，比如小英扮过“青蛇”，兴国扮过“小猴子”，长大成人后身强力壮的国龙还背过几年“背桩”呢。我们每每聊起南街的“背桩”，总有说不完的趣事，藏不住的自豪。

关于“背桩”的起源，我做过一些考证。有人说，它的出现和古时候民间的祭祀活动有关，与舞龙、踩高跷等一样，都是民间社火的一种。它最早起源于北方地区。在民间传说的每年农历正月初七“火神爷”生日那天，人们自发组织在火神庙前进行“背桩”表演，以示庆祝。后来，“背桩”逐渐去除了祭祀表演的功能，作为一种纯粹的民间传统艺术流传了下来。也有人说，“背桩”表演源于生活，先是青壮年让孩子骑在自己脖子上观看一些庆祝活动，后来改进为打副铁架由大人背着，让孩子坐在上面，再后来“背桩”的大人和坐或站在桩上的孩子，都装扮成古装人物，并演变成一种表演节目。所以在有些地方，“背桩”又叫“背妆”或“背装”。

南街之所以流行“背桩”，大概就是因为清代时辖区内修建有一座火神庙，位置就在今天南街居委会的关帝街边上。据史料记载，民国年间，南街仍有“背桩”表演，后来因历史原因中断了20多年。直到1958年，为庆祝大办钢铁和人民公社成立，根据上级要求，南街重新组织“背桩”表演。当时，“背桩”这门民间艺术已近失传。特别是道具，人们已不知是什么样式，如何制作。幸运的是有一位樊姓居民，在新中国成立前逃难到陕西时曾参加过当地的“背桩”表演。根据他和一些老人的回忆，居委会组织人员反复摸索、演练，终于使“背桩”表演得以恢复。

“背桩”之桩，就是一根特制的、两米多长的弯曲铁杆，以“背桩”人的头顶为界，分作上下两层，叫“下桩”和“上桩”，露在外面的部分都要用彩布缠绕包裹。下桩一般安有三个相连的铁箍，一个箍在“背桩”人的腰间，两个箍在双肩上，隐藏在“背桩”人宽大的戏服里。上桩的底部安有一个小小的坐凳或两只绣鞋一样的脚套，中间的位置也有一个铁箍。参加表演的孩子一般站在坐凳上，腰间以铁箍加以束缚保护。大人和孩子都身着戏装，各就各位后，参加表演。

“背桩”是个力气活，“背桩人”通常是一些身强力壮、体形健硕的中年男子，面带髯须，身穿长袍，常扮作武将、官人等戏剧人物。上桩的孩子是一些三到六岁、身材轻盈、面容姣好的男孩或女孩，多扮成许仙、白蛇、青蛇、丫鬟、相公之类的戏剧人物或装扮成古灵精怪的猴子。其中，扮猴子的孩子，腰间固定的是一根横梁，可以表演翻跟头，所以通常要由身材精瘦、活泼好动且胆子又大的男童来出演。

南街的“背桩”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，曾连年在元宵节文艺汇演活动中获奖。其人物形象大多来自老百姓熟悉的古装戏剧，也有自创的，初期有十二桩，如穆桂英挂帅桩、西游记桩、水浒桩、三国人物桩、八仙过海桩、白蛇传桩、薛仁贵桩、曹府踏雪桩、杨再兴桩、梁红玉击鼓战金兵桩、拾玉镯桩、怕老婆顶灯桩等。后来增加到十六桩，各种各样的人物造型、每一次的巡回表演，都极具娱乐性。

十二桩或十六桩组成一个“背桩”队。在表演时，各桩也不一定都要排列整齐，而是随着锣鼓声的紧慢，踩着鼓点，甩腿迈步，进两步退一步，边走边演，彼此之间还会有顾盼互动。锣鼓声不停，表演就不能中断。需要休息时，通常由人拿钢叉拦腰接住上桩小演员的腰身，协助下面背桩的大人在街边的墙面或树干上靠稳。待锣鼓一响，他们又要即刻归队，扭将起来。

宣化街大十字、小十字、源园广场和以前的大礼堂门前，曾经是元宵节文艺汇演的重要地段。这里观众云集，要先由工作人员打开圆场，维护好秩序。“背桩”队也知道卖力气表现的机会到了，在紧锣密鼓中，拿出各自编排好的各种花样。下桩的“老者”，使出浑身解数，吹胡子瞪眼，满脸涨红，通身大汗；上桩的“孩儿”受到感染，或舒展云袖，或左顾右盼，表演得也更加像模像样。特别是西游记桩上的“小猴子”抓耳挠腮，扮着鬼脸，嘴里发出“呲溜呲溜”的声音，不停地翻跟头，以其惊险、滑稽，尤其受到孩子们的欢迎。在这几个地方，“背桩”队通常要被人群围着一时半刻走不了，最后只能停下锣鼓，由腰鼓队开道，冲出重围。

近些年，不知何故，南街的“背桩”在元宵节演出中渐渐销声匿迹了。有人开玩笑说，可能是生活水平提高了，孩子们大多成了小胖墩，再也找不出身形轻盈能上背桩的“小姐”“丫鬟”和“小猴子”了。我想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，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追求。南街“背桩”成为记忆，大概就是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，留给我们的遗憾吧。

（本文刊发于2024年8月16日《济源日报》第6版，作者栾世萍，1948年生，济水街道南街居委会人，济钢退休职工，文学爱好者。）